第二十八节
1
“姑娘,就算你和天易无缘,也和我们段家有缘,你对我们段家的恩情,不亚于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。”
我无言以对,只得暂收下这枚并不属于我的金扳指。
2
回家后,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,我满屋子喊着唐管家却没人答应。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妙,喃喃念着“不会的,不会的,”急得满屋乱窜。
房里灰溜溜地钻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,怯生生地走过来叫了一声小姐好。我揪过她怒斥,问她唐管家在哪儿。
胆小的丫头被我吓哭了,抽泣着说原来那个管家走了,老爷新雇了一个管家和两个丫鬟,她负责伺候我,另一个负责家务。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跌跌撞撞闯进唐管家的屋里,屋子里空空如也,只床上素纱帐幔还未移走,床上好好放着一个锦盒。
打开一看,正是那日重阳大会前夕他送我的那双舞鞋,我拿起一只,见鞋底真还绣着那个“南”字,忽然惊醒般,翻过另一只来,确是一个“修”字。
南有乔木,不可休思。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
我拼命地笑,还是阻止不了提泪纵横。
门口立着的丫鬟见我哭一阵笑一阵,早吓得魂不附体,却又不敢近身来,我蜷缩在床上,抱着那双舞鞋,迷迷糊糊唤着唐管家的名字,渐渐失去了知觉。
3
醒来已是下午,南宫先生是心思及细腻的,一来就察觉到家里有事,又从我红肿的眼睛里揣测到了几分,便和爹爹细语了三两句,然后爹爹告诉我今天的文学课取消了。
南宫走后,我一直呆坐在大厅里,没有一句话,半天才眨一下眼睛。从爹爹略显急躁的脸色可以猜到他在期盼柳云瑛这时钻出来,拉我去赛马,可惜她现在恐怕正在牛头山上狩猎钓鱼。或者期盼李四来到我面前说,“南生,我带你到揽月楼听戏去。”可惜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。
他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。
4
最后是我自己走出了府门,游荡在大街上,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。
抬头正一眼看见醉仙楼挂出的红幔,大大的一个“酒”字。鬼使神差地迈进了醉仙楼的大门,找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下,嚷着要小二上酒。
一大坛酒摆在桌上,我捧起便饮,全然不顾烈酒顺着脖子湿了衣襟,也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。
直到有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停留在我身上。
“小娘子好兴致。”是那个见过两面酒鬼,笑盈盈的在我对面坐下,破天荒地束着头发,穿得也是一本正经,满身的绫罗绸缎与我这素色棉裙极不搭调。
我冷笑不语,自顾自喝酒。
“爷就要发配淮南了,小娘子可有话要说?”他有些自嘲的笑道,语气中却带着讽刺,我知道那并不是冲我而来。
只是心里忽然莫名其妙一阵酸楚袭来,好在我的眼泪早已哭得干涸。并不是觉得眼前这人重要,也并不是“发配”二字让我动容,我只是那么单纯的害怕离别。
和小孩子看不穿生死一样,不管和谁分别,都会忍不住唏嘘。
我渐渐把这种软弱当成致命的硬伤。
5
“走好,一路走好。”我不敢相信这陌生的充满绝望的沙哑的声音是我发出的。
“小娘子,不知道老四有没有对你说过,你很像——很像一个人。”李佑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,像暖阳照过后多斤黑暗中的潭水一般。
不错,我很早就知道他的名字,却不愿回忆起是谁告诉我的。
“那时我和老四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,”他继续说着,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悲凉“我以为,你的出现可以修复我们之间断掉的桥索。”
他,已经不再自称爷,也不再叫我小娘子。
原来谁都有脆弱的时候,不管是李四,我,宇文,杨复……还是眼前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李佑。